飞鸿

我不是你想的那样

第一次写磊凯,小短篇已完结

三月,总是李逍遥最讨厌的时节。

尤其是江南的三月,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,天地间充斥着氤氲的雨水,走到哪儿周身都被裹着潮湿的气息,黏糊糊的。

“唉——”李逍遥坐在小酒馆的二楼,看着窗外朦朦胧胧的雨,不耐烦地长叹了一口气,心里说不上的懊恼。早知道南方是这个样子,就不该死缠烂打地非要跟着师父过来,现在好了,师父说有急事甩甩袖子就先走了,将他丢在这个不知名的小镇,不知道要等多久。

手里的酒杯倒是精致,然而这酒却远不及漠北的酒香和烈。李逍遥意兴阑珊的喝了两杯,随后往桌上扔下酒钱,朝着窗外纵身一跳。他本欲潇潇洒洒地落地,却不料恰巧有人从此处经过,一不小心便撞了满怀。

“哎哟。”

李逍遥有些愕然的看着撞入怀中的清瘦男子,心下竟略微有点遗憾,若怀中这人是位水乡的姑娘,不正是所谓的艳遇了。思及此处,他不禁失笑道:“喂,你没事吧。”

穿着蓝衣的男子似是被这从天而降的意外惊吓住了,半晌才抬起头来看向李逍遥。

于是李逍遥一眼便看到了那双水盈盈的眼睛。

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双眼睛,李逍遥脑海中一时闪过无数个念头,只恨自己平日里没好好看书,现下竟找不出一句美丽的诗词去形容眼前这双眼睛,只好在心底感叹道,真是太好看了。

蓝衣男子看了他一眼,又看向酒馆二楼的窗户,似乎有些迷惑,随后他赧然地往后退了去,摇头道:“没事。”

声音也好听,李逍遥模模糊糊地想着,只感到对方的头发在动作间挠过他的手臂,麻酥酥的。想起脑海中方才闪过的艳遇,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,向来伶牙俐齿的他一时竟忘了该怎么说话:“真是.....不好意思啊。我......没注意有人在下面走着。”

对方也被他磕磕绊绊的话语弄得紧张了起来,拘束的小声说着:“啊,没事的。”

李逍遥暗骂自己一声,不好意思地挠挠头:“那个,我叫李逍遥,你呢?”

“林惊羽。”

名字也好好听啊。

 

林惊羽在这镇上住了十几年了,打从他有记忆起,便一直生活在这里。他是个孤儿,被镇上的教书先生收养着。

“先生说他是在金陵那边捡到我的,不过之前的生活,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。”

李逍遥和林惊羽肩并肩的走在三月的江南里。

林惊羽与他说起些小镇上的风土人情,隔壁街的酒馆里有附近出名的桃花醉,酒香而浓;卖油纸伞的大叔是个左撇子,左手写得一手好字;每年的三月半有个赏春的小节,全镇的人都会头戴着花冠去赏花。

他随兴地说着,偶尔途经谁家的院子,还会停下来朝里面的人问声好。

李逍遥心不在焉地听着,偶尔偷偷侧过脸去瞧林惊羽。

真是好看的人呐,就这么走在雨中,仿佛跟这春天融为了一体。有细细的雨水洇湿了他的头发,湿润润的,像墨一样,李逍遥忍不住想用手去碰一碰。

像是感受到了李逍遥的目光,林惊羽扭过头来看向他,水盈盈的眼睛笑着,像聚起了一弯明月:“怎么了?”

“你怎么不撑伞啊?”,李逍遥突然说到,话音刚落见着林惊羽讶然的神情,不禁又恼了自己一番。

“伞借给隔壁的苏姨了,她今天要出远门。”林惊羽回过神来:“反正我也很喜欢这雨,下得这么温柔,不撑伞也无碍。”

“是的,就是这儿的雨未免也太长了,我来这儿都好些时日了,就没见停过。”

闻言林惊羽笑了起来,“北方好玩吗?我从来都没有去过北方。常在书里看到说,北方的景色很美,跟江南是完全不一样的。”

“那是自然,我们漠北那边,成片成片的沙漠,金灿灿的,一眼都望不到头。漠北一年四季可少下雨了,缺水得很。”李逍遥眉飞色舞地讲着自己漠北的生活来,和师父在沙漠中骑着骆驼,踏着黄沙去猎鹰,讲到兴奋处还动手比划了起来。

林惊羽侧头认真听着,不时跟着李逍遥的动作点头,眼里含着笑意。

雨仍旧轻巧地下着,像是一层细雾笼在天地间。有树枝从路旁的院子里探出头来,含着羞怯未开的花苞,悄悄展露着春天的风情。

林惊羽渐渐停下了脚步,他指了指路旁的一家私塾,“我到了。”

“恩。”李逍遥略微有点遗憾的点了点头,不舍地偷看着林惊羽白玉似的面盘。

“下次见面再跟我说说漠北的事儿吧。”林惊羽眯着眼笑了笑,朝李逍遥摆摆手,回身走进私塾里去了。

瞧着那抹蓝色在细雨中隐去,李逍遥突然觉得,江南的雨,似乎也不是那么惹人厌了。

 

“说要马上回漠北的是你,说要多待几天的又是你。”坐在桌边的齐昊把玩着手中的筷子,好笑的看着李逍遥。“你这变脸的功夫该不是跟我学的吧。”

“师父!”李逍遥恨恨地喊道:“说有急事先走丢下我的是你,哦,现在事儿解决了,说回漠北就回,我连说个不字都不行吗?要了命了,我怎么跟了你这么个师父?”

齐昊爽朗一笑:“你这小兔崽子真是反了天了。行行行,那就多留几天,正好要赶上这儿的赏春节,咱们过了节再回漠北。”

李逍遥哼了一声,利落地从窗户翻身下去,扬长而去。

“嘿,这臭小子。”齐昊瞪着李逍遥的背影,忍住了将手中的筷子当暗器扔出去的冲动。

李逍遥跑到林惊羽住的小院子时,太阳正要落山了。他轻轻地敲了敲窗户:“林惊羽,林惊羽。”

不过一会儿,林惊羽笑盈盈的脸便出现在了窗边,“李逍遥,你怎么每次都走窗户啊。”

李逍遥跳进屋内,掸了掸身上的衣服,“诶,方便么。”他朝屋内望了一眼,“林先生今日不在家?”

“恩,他去隔壁镇看望一位老先生了。”

“哈哈,那正好!”李逍遥从身后掏出两个瓶子来,“你看我带了什么来?”

“桃花醉!”林惊羽惊喜地接过其中一个瓶子,“还有一个是什么啊?”

“这是从我师父那儿偷拿过来的,我们漠北那边的酒,叫百夜,可好喝了。”

趁着余晖未落,俩人在院中的石桌上摆上点心和小菜,对饮起来。

桃花醉酒如其名,才揭开瓶塞,桃花的香气就热烈地扑出来,恍若院子里种着一棵开满花的桃树。百夜则酒的香气更浓,闻一闻恍惚就让人觉得微醺。

桃花醉香,百夜酒烈,几杯酒下肚,李逍遥只觉得浑身舒畅。反观林惊羽,平日也曾饮过几回酒,但像百夜这样烈的酒倒是头一回喝,此时竟是有些醉了。

“哈哈,我说惊羽,你这酒量未免也太差了吧。”

醉酒后的林惊羽有点迷迷糊糊的,听了李逍遥的话只憨憨地抿嘴笑着,一双桃花眼湿漉漉地看着他,泛着点红。

李逍遥霎时便觉得自己也醉了,真是奇怪,明明没喝多少呀。

“逍遥,你是不是会飞呀。”林惊羽口齿不甚清晰地问到。

“飞?”

“对啊。”他笑了起来,“就是第一次见你的时候,你是从楼上飞下来的。”

李逍遥不禁失笑,“你是说轻功啊,当然会了,我的轻功可是很好的。”

“那能不能带我飞到房顶上去?”林惊羽闻言高兴地站了起来,他凑近李逍遥,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,小声地祈求道:“我们一起上去看月亮吧。”

李逍遥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拒绝这个目光,反正他不能。他只觉得林惊羽要是用这个目光看向自己,不管要他做什么他都会答应的。

他强装镇定地点头,“好……好啊。”

小心翼翼地揽过林惊羽的腰,感受到林惊羽自然而然地搂住他的脖子,额前的碎发间或擦过他的脸颊,带着桃花醉香气的呼吸扫过脖子,李逍遥一时头晕脑胀的,连呼吸都快不知如何是好了。

好在上屋顶不是什么难事,只一个起落,李逍遥便将林惊羽带上了房顶。上面并不好站人,这样想着,李逍遥也就顺着私心没有将林惊羽放开。

许是醉了酒的缘故,有些晕乎乎的,但又克制不住兴奋地笑着,“好神奇啊,我总算是明白了那些江湖话本里的轻功是怎么一回事了。”

林惊羽高兴地讲起话本上看到过的那些故事,那些关于刀光剑影的梦。

就这么坐在屋顶上,近处几户人家的灯光渐渐灭去,街上的行人也三三两两的消失了。月亮已经斜斜的挂在天边,夜色很安静,偶尔会听到虫叫的声音。

这个夜晚林惊羽说了些什么李逍遥都不太记得了,他只顾着感受身边传来的甜甜的呼吸,不敢动弹半分,生怕惊扰了身旁的人。他望着天上的明月,觉得一切都好像梦一样,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。

 

赏春小节转眼便至,头一回瞧着这么多人头发上戴着花,李逍遥几乎是目瞪口呆的。

镇上不论男女老少,人人头上皆插着各色的花朵。或是单枝花朵别在耳畔,或是三两朵小花攒做一团插在髻上,又或是编成花环挂在颈上。

红的粉的、紫的黄的,茶梅、海棠、桃花、结香......无论是娇俏的少女,还是魁梧的汉子,都被各色娇艳欲滴的花朵衬得喜气洋洋的。不过在路边站了一会儿,直瞧得李逍遥眼花缭乱。

齐昊从卖花的阿婆手里给自己挑了一串禾雀花,比划了一番后挂在了衣襟上,又喜滋滋地递给了李逍遥一支迎春花,“臭小子,你也不用戴太好的花了,就这普通的迎春花,最衬你。”

李逍遥倒也不甚在意,能不戴那才最好。他接过那朵小小的迎春花,最后别别扭扭地藏在了头发后面。

齐昊好笑的看着他,“你想去哪撒野赶紧去,别忘了咱们明天得回漠北了。”

朝他摆了个鬼脸,李逍遥拨开花团锦簇的人潮,向着私塾那边的方向走去。

春天的气息浓烈的直要人忘了一切,满眼的簪花就不提了,路边小摊上的各色糕点,全都是用花制作的;卖的灯笼、油纸伞,均绘上了花朵的图案;提着花篮叫卖的妇人、摇着小船满载花枝的老头,五彩斑斓,艳丽夺目。

李逍遥真要疑心自己是否闯入了什么精怪世界。

“逍遥!”

刚一踏上小拱桥,就听见桥下传来林惊羽的声音,李逍遥朝着桥下望去,林惊羽正站在小船上笑吟吟地朝他招手,李逍遥只觉得一瞬间,周围五彩斑斓的世界便褪去了颜色,只有林惊羽,是唯一的,彩色的。

林惊羽还是穿着一身干净的蓝色长袍,墨色的长发整齐的梳着,只简单的斜插了一段桃枝,几朵新吐蕊的桃花并着未开的花骨朵,衬得他的面色更是洁白如莹。

“逍遥!”见李逍遥没有回应,林惊羽仰着面,又笑吟吟地喊了一声。

李逍遥低头瞧着,脑中一片空白,什么都顾不上想,只拼命地贪看着林惊羽的脸。

“下来啊!”直到林惊羽又喊了一声,李逍遥才慌忙从桥上翻下去。

“你刚刚想什么去了,怎么喊你半天没见你反应。”

他小心地站稳了,扭头瞧着林惊羽,没头没脑的说着:“桃花和你好配啊。”

林惊羽瞪了他一眼,又往他头上找了一圈:“你怎么没有戴花?”

李逍遥不好意思的撩起束发,露出后脑勺上一小朵暖黄的迎春花。

“哈哈。”林惊羽不禁笑了起来,露出尖尖的小虎牙,“这也太小了吧。”

他低头钻进船里,不多一会儿,拿出一串海棠编成的花环,戴在了李逍遥的头上。

“这也太花了吧。”李逍遥小声的嘟囔着。

林惊羽偷笑了一会儿,“这算什么,你看那些老伯伯还戴大红色的花呢。就今天一天,戴着高兴。”

“好吧。”

李逍遥看着身旁笑个不停的林惊羽,不由得也跟着傻笑了起来,“惊羽,我们现在是去哪儿?”

“赏花啊,我们镇的树大部分都种在河两岸,沿着这条河往下走,还有一片桃树林,我知道一个人少的地方,带你去那儿喝酒去。”

站在船尾的船家往前划起船来,两岸的风景慢慢地向往后退着。不时有路过相熟的人,朝着林惊羽的小船戏谑地扔来几枝花。

江南多情的三月,草长莺飞,柳暗花明。满街游动的花朵,映衬得河水也变得五光十色。两岸嬉闹的声音近在耳畔,空气中有暗香随着乌篷船浮动。

两岸的树渐渐的多了起来,起先是杏树桃树,三两株的依在一起,对着河流顾影自怜。随后成排的树出现,开着各色花朵的树间或夹着几棵杨柳,粉的白的花瓣轻轻扬扬地洒落了下来,飘在河上。

“真好看。”林惊羽着迷地望着眼前的春色。

“嗯。”李逍遥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浓烈的感受到春天的盎然,以前在漠北,看惯了戈壁沙漠,也没觉得树啊花啊有多美,对南方的春天很不以为然。至于现在,他侧过头去看着林惊羽。南方的春天真的很美。

小小的乌篷船穿过层层叠叠的花枝,最后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码头

李逍遥跟着林惊羽上了岸。

这是一片较为幽静的桃花林,鲜有人来往。拨开盛放得正好的花枝,沿着石阶往桃林深处走,不多时,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凉亭。

“这是小时候先生常来作画的地方。”林惊羽往前走了两步,倚在凉亭的石柱上,略微得意地看着李逍遥,“赏春节能找着一个人少的地方可不容易呢。”

“那你可真厉害。”李逍遥瞧着林惊羽得意的小模样,嬉笑的顺着夸赞了一番。周围全是大片大片盛放的桃花,李逍遥走到一棵桃树下,仰面看着,“我这还是头次看到这么多的花呢,这桃花开得可真好。”

“每年这个时候都这样。”林惊羽朝着这边走来,“再过段时日就可以喝上新酿的桃花酒了。”

    林惊羽站到李逍遥的旁边,侧过头望着他,嬉笑道:“还有苏姨做的桃花糕,也是镇上一绝。”

李逍遥瞧着林惊羽高兴的样子,也止不住地笑了起来。他瞧着桃花树下的林惊羽,总觉得自己又变得奇奇怪怪了,身体酥酥软软的,心跳得好快。

有风吹落些花瓣,李逍遥看着粉粉的花瓣落在林惊羽如墨的头发上,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,摘下了那片花瓣。

林惊羽感受着李逍遥的手指拂过头顶,痒痒的,他抬头望着戴着海棠花环的李逍遥,瞧见他眸中的自己,不知道为何有点惊慌地垂下了眼。

“啊,我们现在可以摘了花去酿酒。”林惊羽又高兴起来,他笑吟吟的看向李逍遥:“我一直都想试试看能不能自己酿出桃花醉来。等下摘了桃花,我们明天一起酿酒吧。”

原本高高兴兴听着林惊羽说话的李逍遥渐渐沉默了,他此前还未认识林惊羽时,厌极了此地,一心只盼望着早日回漠北去。而现下,他才惊觉明日他就要离开此地回漠北了,此后将没有林惊羽,没有明天了。

以后他还会再来这儿吗?他不知道。即便他来了,林惊羽还会在这里吗?他也不知道。无限可能的未来与即将到来的离别让他一时慌了心神。

“惊羽。”李逍遥看着他,“我明天......就要回漠北了。”

林惊羽茫然的看着李逍遥,眼角眉梢前一刻还挂着的笑意散了下去,他微微张大了眼睛,像花瓣一样的嘴唇紧抿了起来。他愣愣的看着李逍遥,片刻后,才醒了神一样,“哦,我都要忘了......”

他渐低了声音,没有继续说下去。他想说他都忘了李逍遥是从遥远的漠北过来,只是在这里短暂的停留。

李逍遥说过讨厌江南的雨,这下好了,他终于可回去啦。他马上就要回到那个金灿灿的漠北去了。

林惊羽难过极了。他不知道这种难过是因为什么缘故,也不是第一次经历分别,可就是觉得很难过,还有一点委屈。他想问问李逍遥,怎么这么快明天就走了,他还想问问,还会再来吗。

“惊羽。”李逍遥手足无措的站着,不知该说些什么,眼前人的难过就这么写在那双好看的眼睛里,看得他心都揪起来了。

“恩。”林惊羽低了头,转身往来时的石阶走去,“回去吧。”

李逍遥急匆匆地追上他的脚步。

路还是来时的路,只是匆匆走着人再也无心欣赏这美景。

 

又下雨了。

昨日赏春节难得晴朗了一天,转眼今日又下起了小雨。

李逍遥站在客栈的门前,朝着小镇的那头望去,意料之中的,林惊羽并没有出现。心里空落落的难受。

瞧见他郁郁不闷的神色,齐昊嬉笑地拿折扇敲了敲他的脑袋,“怎么摆出这样的脸色?莫非是在这儿有小情人,舍不得走了?”

李逍遥恹恹地看了他一眼,难得没有与师父斗嘴,慢吞吞地转身朝着镇外走去。

“哎?”齐昊有点摸不着头脑,看着走在前面的小少年,不是真给他说中了吧?

刚来这小镇的时候,李逍遥看这里的一切都觉得新鲜,后来不过几日便厌了。如今要走,再看这一切,竟又是另一番滋味了。

沿着河往上游走,就算走得再慢,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能走出这个镇子。

短短的路程,李逍遥频频回头。

还是没有见着林惊羽,他想起昨日林惊羽难过的表情,紧紧抿住的嘴唇,还有发红的眼眶,心也皱成了一团。惊羽怕是再也不想见着他了。

李逍遥低垂着头,魂不守舍地往前走。

“喂,臭小子。”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的齐昊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
“恩。”李逍遥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。

“我说。”齐昊又拍了他一下,“前面那个,是不是你的小伙伴?”

李逍遥瞬时抬起了头。

不远处的柳树下,身着青色长衫的林惊羽手执一柄油纸伞,正定定地望着李逍遥。

李逍遥呼吸都缓了一拍,他本以为林惊羽不会再想见他了,他愣愣地望了片刻,猛然间朝着林惊羽跑过去。

待跑到柳树下,李逍遥才发现,林惊羽像是在这里站了很久的样子,虽然撑着伞,但身上潮潮的,像是被露水打湿的痕迹。

“惊羽。”李逍遥低声喊着他的名字。

“我去找了小酒馆的老板娘,让她教我怎么做桃花醉。”林惊羽看着他,“早上的时候我去了小桃林,摘了好些桃花。昨夜下雨,好多桃花都落了,不过没关系,还有好多开得好的花。”

“我把酒埋在了小桃林里凉亭旁边的那棵树下,就是昨天你看的那一棵。”

“李逍遥,不管过多久,等你下次再来江南的时候,一定要来找我。我们一起把桃花醉挖出来,尝尝我酿的酒是什么味道,行吗?”

“李逍遥,你千万不要忘了我。”

李逍遥看着眼前轻声说话的林惊羽,心里酸酸胀胀的,想象着林惊羽跑到小桃林里去摘花,去埋酒,然后一大早跑来这里等他,就觉得难受得不行。

他用力地点点头:“我一定不会忘了你的,我一定会再来找你。”

闻言,林惊羽笑了起来,略显苍白的脸上略微有了丝红色,“那咱们可说好了。”

“恩!”

林惊羽低着头,从袖子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截桃枝来,递到李逍遥的眼前。一瞧就知道是新摘的桃花,将开未开的花朵,小小的凑在一起,粉粉的吐着蕊,还缀着点点的露珠。

“来的路上,看到这桃花,就想着要摘了送你。”林惊羽偏着头看向他,往常晶亮的眸子里此刻仿佛下起了雾,湿润润的,“回漠北就很难见着这花了,我猜你是会喜欢的。”

李逍遥小心地接过花枝,拢在手掌心里。

小小的桃花凉凉的蹭过掌心,他想起了第一次见面那天,林惊羽的发梢蹭过手臂,也是这样麻酥酥的。

“你快走吧。”林惊羽低下头去,闷闷的说,“再不走雨就要下大了。”

从见面就没说上几句话的李逍遥有点心慌,万千思绪绕过心头,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,听到林惊羽让他走,一时急忙拉住林惊羽的手,他似有万语千言欲说,却又不知说何是好,最终只低低说了一句,“惊羽,我一定会再来找你的。”

雨似乎是渐渐大了起来,李逍遥小心地捧着手上的桃枝,跟着齐昊往前行着。他不时回头往后瞧,林惊羽仍撑着伞站在那棵柳树下,有风轻轻吹起他的衣角,渐密的雨水模糊了他的身影,蓝色的衣衫越来越淡,似乎要消失在水气朦胧的雨中。

李逍遥不舍地扭过头,初到江南时也是这样的一场雨,细细密密,绵绵不断。

跟漠北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情,春红柳绿,姹紫嫣红。

再回过头去,林惊羽连带那棵柳树都已经消失在雨帘中。李逍遥都要疑心这是不是他做的一场梦。

他捏了捏手中的桃枝,拼命地在心中刻画着林惊羽小小的白玉似的脸盘。

他一定还要回这儿来,因为他跟惊羽说好了,到时候他们要一起尝惊羽亲手酿的桃花醉。

 

 

雨下得越来越密,朦朦胧胧的,直到远行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雨中,倚在柳树下的青色身影才回过身去,朝着来时的路走去,湿润的油纸伞下,若有似无地传来一声低叹。

年轻时候的承诺,总是真挚的,彼此都笃定总会有再见面的一天。然而谁又能懂的,岁月的悠长总是最好的武器,能让埋在地下的酒越发香醇,也能轻松斩断世间所有的思念与牵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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